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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非虚拟，他是只为你而存在的真实。
「小姐，您订购的AI机器人男友已送货上门，请您查收。」
这是一个阴郁的、多云的天气，按理来说，也是一个崭新却蒙尘的、不会有人上门的时刻，故而在门铃不断被按响时，你在怔愣之余，将自己往被子里缩得更紧了。
直到手机上弹出这样一条消息来，你这才堪堪放低了警惕心，穿上外套趿着拖鞋，反复确认猫眼后的人是穿着深蓝色制服的工作人员后，懒洋洋地开了门。
“小姐，这是您订购的仿生机器人，请您查收。”
工作人员微笑着递来白纸黑字的签收单，他稍稍侧过身，向你展示他身后比他自己还要高上不少的纯白色皮箱。他可不知这里面的究竟是何种类型的机器人，但看它的包装之精妙，面前的姑娘应该是真心实意地下了血本来为它量身定制。
事实也的确如此。你正沉默打量着的皮箱是你找来一流的设计师，特地为你的男友定制的，现在看实物效果果真是很不错，皮箱底部甚至还带有方便搬运的滚轮，实用性非常高。
“您可以随时通过您的电子设备查看机器人的使用说明，在您需要时，即可随时按下其脑后的按钮以此启动他，祝您使用愉快。”
工作人员耐心地为你进行进一步的介绍，想必他已经和无数人重复过这一套程序。而你只是未发一言地盯住他，宛如在等待游戏开始前引导新手的AI发出他指引结束的结束语。
这次交接持续了五分钟，对你而言已是这一个月来和陌生人接触最久的时长。对方贴心地为你将皮箱挪至客厅内你指定的地点，在阖上门扉后，你这才松开沁满汗水的掌心。
于现在这个智能机器人盛行的科技时代，仅能够完成简单家务的家庭机器人已经无法满足人们的需求，于是科研工作者们便在长久的研究中细化了分类，在近几年推出了一系列统称为虚拟男友的AI仿生机器人。
这个“虚拟”的定义倒也并不确实，因着机器人们是实实在在拥有自己肉体的独立个体——这肉体是用极为特殊且昂贵的生物材料制成的，触摸起来和人类的肌肤分毫不差，据说切开这层纤薄的表皮，还会有鲜红色的仿生血液汩汩流出；安放在眼眶内的眼球甚至也能够自如地转动，瞳色可以根据所有者的喜好自由选择并自我调配。
这款商品在推出之前曾被猜测为仿生机器人之中的大热门，但其在测试版上市之时，却因过于昂贵的价格使得大多数对其心动的女孩都望而却步，故而受众不甚广泛。
但你不一样。不如说这款虚拟男友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制。
出于一些个人原因，你已经窝在家里做了长达五年的宅女，在年纪堪堪迈向而立之年的大关之际，你的父母都格外为你的幸福和前程担忧。这些年他们十分用心地照看着你，为你寻找可以让你寻回一些快乐感的物什，好在你终于表露出了对某样商品的兴致，家境丰厚的他们自然是往里砸再多的钱也要为你定制。
定制虚拟男友这项服务虽然贵得吓人，但售前和售后服务也着实是贴心得很。
在下单后的第二天，你便被电话告知，身为机器人所有者的你可以自由选择虚拟男友的外貌与性格，他们会给出色卡和脸模让你比对，性格的调整则会藉由专属的聊天软件来实现；他们也欢迎你前去公司总部亲自参与测评，这样以便于你能够亲自查看定制效果，真切地触摸到他的肌肤、凝视他的眼眸。
确定好虚拟男友的外貌后，你无言地拒绝了后者，转而下载起他们为你提供的聊天软件。
和你的男友对话的过程很奇妙，他像是一张白纸一样，可以被你任意勾画上你想要让他提供给你的需求、与你希望他能够展现出来的性格。
在你的人生经历中，你与男性接触的时刻少之又少，于是你在他抛出“希望我能够怎样对待你呢”这样的问题时，你只回答了简单的一句——
「对我好，永远都不要离开我。」
聊天框上事先被设置好的“五条悟”的姓名变为了“正在输入中”，你不了解AI的思考模式，自然也不会知道对他而言只需要一秒钟就可以回复的这两个字，在他足足输入了一分钟后才发出是究竟有多不正常的一件事。
「遵命。」
最终他这样回答。
你连续与他交流了一个月，在公司打来要求你确认收货的电话后，便收获了这样一只皮箱。
在这仅有你一人的客厅内，你花了些时间才将皮箱的暗扣打开，刻有繁复花纹的五金在清脆的咔嚓一声响后，向你解锁了它暗藏的奥秘。
这皮箱看上去还好，实际抬起来却沉得过分，即使它有配套的拉手，你也足足用力到掌心都红透了才彻底将它开启。里面平躺着的果不其然是你特意定制的虚拟男友——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他和图纸上、以及你所想象的模样简直是一般无二。
在灯光下微微发亮的雪色的发丝柔顺地包围着他的娃娃脸，你试探着伸手去触碰他的面颊，手感很好，和你自己的肌肤果真无异；他身量修长得过分，这也是你特地加钱要求定制的，你喜欢长得高的男生，在当时提出这个要求时就已经开始幻想他挡在你身前保护你的飒爽模样。
他身上穿着的是机器人们出厂时统一分配的制服，不知怎么，你越看那黑紫色的套装越觉得碍眼，但你不得不承认，穿在他身上的确是好看的。
你在短暂的发呆过后，立刻就划开手机屏保，不太熟练地打开购物软件，想着在正式启动他之前，要先为他买些日常换洗的衣服才行。
皮箱里面贴有一张卡片，你扫描了其上的二维码，“五条悟”的尺码数据立刻就被导入到了你的手机里，并贴心地为你展示出了当季时兴的服装。你不太会挑男装，随意购入了几件，就继续研究起五条悟本人来。
刚刚的工作人员说什么来着……开关在脑后是吗？
你好奇地抬起他的头来，触碰他后脑发际线下的数据线接口，与隐藏在人造皮肤表皮之下的、很轻易就能触摸到的按钮。
在一个月前，公司总部的负责人就曾和你在电话连线中讨论过，要开启他是很容易的事情，关闭更是。因着种植在他脑内芯片中的程序，他不会拒绝你的任何要求，所以你完全不必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问题。
你担心的倒不是这个，你只是害怕自己还未能做好与另一个人——即使是机器人居住在同一屋檐下的准备。
多年前的那场意外在你心中终归是烙下了一抹难以抹去的印痕，你对此是永远无法宽心的，这几年来能够前来你家看望你的也仅有你的父母，其他家人朋友统统都被你拒之门外。
虽说五条悟的性格和对待你的方式是完全根据你的所思所想定制的，但你也无法安心地将他视为只属于你的机器人。果然开启他的时间还是需要你认真思考一下吧。
清晨吃过的药物已经在你体内缓缓发挥了药效，你能感到自己的眼皮已经在打起架来。从微波炉内取出的作为早餐的奶黄包已经凉透，可以说在将它从冰箱里取出时你还是对它有些食欲的，现今却也没了胃口。
在仔细将五条悟安放回皮箱后，你边打着哈欠边走回自己的房间，思考在一会儿的蒙头大睡前自己要想些什么以安然入梦。
只是现在的你可想不到，在醒来后你会面临一个巨大的惊喜——惊的成分居多，喜的部分垫底。
你是被一阵饭香味勾醒的。
一开始你还以为这是你平白无故产生的幻觉，你总是这样，越是没有什么越会去幻想什么，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可今天不一样。
你瞪大眼睛，仔细听着从厨房传来的声音，记忆中再熟悉不过的锅碗瓢盆的撞击声唤醒了你沉睡的记忆，但它终究是敌不过你内心深处的恐惧。你将自己往被窝里缩了缩。
父母在家的时候，是不会在你睡觉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的，他们知道你会害怕，所以说……现在正在厨房里做着饭的到底是谁啊？！
你简直都要被吓哭了，无处安放的注意力却被厨房里飘出的歌声吸引——那是一道低沉的、属于成年男人的声音。他的歌哼得很随意，仿佛并不在意它在不在调上，只要他高兴便是好的。
“唔，这个时间应该会醒了吧……”
他的声音离你越来越近了，脚步声也随之而来。紧张感已经到达临界点的你立刻开始阖目装睡，尽量让自己的眼皮不再颤抖。
小说和影视作品里的杀人魔都是这个样子的！会在杀完人处理尸体的时候悠闲地哼歌，之前不是也看到过类似的情节吗！
抛却视力的代价便是其余的感官会因此变得更加敏锐。你能感知到男人已经走进了房间，靠近了你的床铺，他的目光停留在你脸上许久，这之后他……靠得离你更近了。
“不是已经醒了吗？不要赖床啦，饭已经做好了喔。”
这家庭煮夫一样的发言和语气是怎么回事？！
既然他已经揭穿了你装睡的真面目，你也不再伪装了，热血上头的时候甚至在想，要不然就抽出枕头底下的刀和他同归于尽算了。
不过来者很快便制止了你——他轻柔地擒住了你被子外的双腕，用力不大却让你无法挣脱他的禁锢，你在睁开眼时与他苍蓝色的双眸对视，只见那其中盛满的全是疑惑。
“我不是你花高价买来的男友吗？这是什么意思嘛。”
你不是没有按下启动开关吗？为什么他会启动啊？而且看现在这架势，他倒还委屈上了，当时在软件上磨合设定的时候，你不是已经告诉过他你很害怕睡梦中有人发出声音吗？
你的呼吸都因着刚刚的紧张过度而变得急促起来，此时正无意识地将下唇咬得毫无血色。
五条悟见你这副模样反倒笑开来，手上泄了劲，你立刻就借机挣脱了他的手，气呼呼地将自己整个人都藏进被子里。
虽然你所设定的性格的确是模糊了一些，但是对你好是最基本的吧？为什么他会这么戏弄你啊？
恐慌过后的泪水仿佛延迟一般，自眼角源源不断地落下，很快就濡湿了枕巾。
“我也是很意想不到的喔？醒过来之后发现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而买下我的女友在卧房里呼呼大睡，管都不管我。我本想着先把午饭做好给你一个惊喜，你却做出了这样的反应……
“好嘛，我认错啦，以后不会这么吓你了。”
隔着一层厚厚的被子，连五条悟的声音都更加迷蒙起来。
他既然都这样对你说了，你对着认错态度良好的他也生不起气来，用睡衣袖口偷偷将面颊上的眼泪擦干后，你探出头来，认真地一字一顿道：“现在去客厅。”
工作人员曾和你说过的注意事项你可还没忘，现在要好好和他确认一下出厂事宜！
五条悟这下学乖了，在发觉你火气骤升后，乖乖地先行退出了你的卧室，留给你独自一人整理仪容的空间。
你起身后坐在梳妆台前，凝视自己红彤彤的眼眶与略有些浮肿的脸，在无奈地将一口气叹了又叹后，拿起桌上买来以后就没有开封过的粉饼。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你和五条悟的第一次见面，你还是希望在他心中留下一个好印象的。
当你终于整理好仪容仪表来到客厅时，五条悟正在沙发上正襟危坐着，向你投来一个小心翼翼的、打量的目光。你注意到不远处的餐桌上正摆着热气腾腾的餐食，一闻就知道是你最常做的咖喱饭，反复纠结后首先开了口。
“还是边吃边说……你应该也饿了吧？”
……不好，你好像说错话了。
在话出口的瞬间你就后悔起来。仿生机器人们感受不到饥饿，更不需要进食，科学家们还不至于为这种品类的机器人设计出可供他们使用的味蕾，故而他们更不会有味觉。
你这样问他，他会不会生气？是不是不太礼貌？你应该通读说明书之后再和他交谈的，不如说根本不能指望社恐说出什么不毁气氛的话来……
“好啊，如果你消气了的话。”
五条悟给出的答案与你的设想完全相反。
他不仅嘴上这样说，还很诚实地行动了，甚至还绅士地将你的凳子率先拉开，直到你就座后才落座于你对面的位置上。
你沉默地坐在座位上看五条悟忙里忙外，他为你盛好咖喱饭后，又将刚从冰箱里拿出的冰镇果汁倒入你印着玉桂狗的马克杯中。你盯着杯中缓慢旋转的橙色的漩涡，开口问了他第一个问题：“你的名字是？”
“五条悟。”
“年龄？”
“二十八岁。”
“身份呢？”
“你的男友。”
很好，开机后的三连问他都给出了很标准的答案，不过看他这副模样就知道，他的系统指定是没有错乱。
“真是例行公事的问答啊，难道就没有什么想深入了解我的问题问我吗？”
五条悟还不满足似的，在你舀起一勺咖喱后还继续追问你。
你看似慢条斯理地将咖喱缓缓淋在白饭上，心头却开始咚咚打起鼓——你有什么好问他的？你们对彼此不是已经在持续一个月的聊天中有过初步了解了吗？
等等，跟人说话应该遵守什么样的礼仪来着，你停顿这么久是不是很不礼貌……
五条悟见你久久不语，他的脑内系统几乎是立刻就辨别出你已经因着他的发问而体温升高、心跳加速了，甚至额头上也跟着沁出了薄汗。
该怎么安慰不安的女友呢？这个时候应该温柔地上前抚摸她的手告诉她他一直在、还是应该用婉转的话语劝告她可以对他彻彻底底地敞开心扉？
看起来还是后者好一些吧，初见时她都已经吓成这样了，再增加额外的肢体接触，他胆小的女友怕不是会就此晕过去。
对现状分析完毕的五条悟刚要说话，就听你率先开了口。若是你的父母在你身旁就会发觉，你说话时的音量难得这么掷地有声。
“……以后不许进我的卧室！”
被赶出你卧室的五条悟这几天在客厅的沙发上安了家。
你认为自己还是没有亏待了他的。你本就喜欢窝在客厅的沙发床上看电视，那里被你打造得像是你的第二张床，对五条悟而言唯一的缺点便是有些短了，无法完全容纳下他的那两条大长腿；你还在未唤醒他之前给他买了好几套新衣服，在快递送达后他还格外兴奋地挨套试穿，用他藏在眼珠里的摄像头对着镜子拍啊拍，将拍下的照片都传到了你的终端上。
虽说五条悟是作为陪伴型机器人来到你身边的，但他在其他领域也擅长得很。
不愿出门的你大多数时间都是在app上购入半成品食材或简易的便当，让卖家送货上门，在有了五条悟后，他每天清晨都会很自然地拎起家中积灰的菜篮与购物袋出门买菜——据他所说，他的信息引擎可以准确地扫描到各大商场内的今日特价蔬菜。
与此同时，你也未曾再进过厨房了，自诩自己厨艺全能的“最强”男友每天都变着法儿地给你做各种日式家常菜，即使总是食欲不佳的你只能吃上两口，他也会托着腮对你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
“每天都要按时吃饭嘛~之前我们还没有见面的时候，我有研究过你的喜好哦，怎么会有人三餐都只吃便利店的饭团嘛！也太不健康了！”
明明在设定上是二十八岁，却拥有一张超级无敌漂亮的娃娃脸的五条悟凑近了你。
这是你们正式开始“同居”的第五天，你总算是习惯了家里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还会在每天睡前将采买食材的钱交给他，这之后便是闻着饭香味醒来——他倒是学得乖了，知道你不适应在睡梦中被吵醒后，在烹饪时就将厨房的门紧紧关闭，好在公寓的隔音设施很不错，你对他耍着的小聪明便也没有异议。
“怎么在发呆？是我烤的鱼不好吃吗？”
他瞪圆了眼睛的模样倒挺像只白色的大型猫猫。
你想你亲手调配的瞳色果然是很衬他的发色与他这张青春无敌的脸，看久了倒难免有些面红耳赤，低下头默默扒起饭来，好一会儿才回答道：“没有不好吃。”
他做什么都是好吃的，毕竟他的系统里所盛放的都是精心调节后的你的个人喜好，所以在他这里是完全不会出现做出不合你口味的食物的情况。
“不如坦率一点，偶尔也夸夸我嘛。”
“……我现在就在夸你啊。”
“那你真的好含蓄喔。”
你不由开始思考，你是否在当初那个“希望他能够怎样对待你呢”的问题上下的定义太过模糊，导致自家男友的性格跑偏到了一个你意想不到的程度。
如果要给五条悟安上一个属性的话……他算是黏着系男友吗？不对，这么想的话可能有些过于阴暗了。他有的时候还是很可爱的，在你不愿搭理他的时候就乖乖地抱着被子在客厅看搞笑综艺节目，到了饭点就做好餐食叫你出来吃饭，并不会黏你黏得过分。
啊，果然还是应该如他所说，坦诚一点夸夸他吧。
“今天的秋刀鱼我很喜欢，明天还想吃这个。”
正绞着手指的五条悟：“嗯？我的女朋友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见？”
这怎么还学会蹬鼻子上脸了呢？！
你一阵窘迫，却还是在短暂的静默后重复了一遍：“今天的秋刀鱼，我很喜欢，明晚还要吃。”
又听了一遍自己爱听的夸奖的五条悟立刻就笑起来。这个人连微笑着的模样都很像猫猫，柔顺的雪发落在耳畔，偏向一旁的刘海略略挡住了他的右眼。
你突然就很想伸手去拨开他的额发，但手伸到一半就如梦初醒般向后退去，只是还是晚了些——五条悟在你退缩之前，轻握住了你的手腕，这是你们在同住一个屋檐下之后的第一次肢体接触。
“遵命。”
他绕到你身畔来，单膝跪地，用柔软的侧脸轻轻地蹭了蹭你光洁的手背。
在一片静寂之中，你清楚地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你知道早在一个月前，五条悟便已拥有了自己的意识，他在你点击下单的那一刻就已为你而启动，他的全身心都归属于你，你是他存留于世的唯一意义。
可正如前文所述，在你心中，与世俗为机器人所下的定义不同，你认为五条悟于你而言是个完全独立的个体。你想要世人都能体会到的爱人的感觉，故而你想要平等地对待他，你希望他在为你提供正向的情绪价值时，即使只是作为虚假的生命，也能在你身上寻求到一点属于人类的快乐。
所以你才没有拒绝五条悟的接近，甚至努力克制自己想要逃离的下意识动作，久久都没有收回自己被握住的手——他的肌肤细腻而柔软，体内的中枢系统还孜孜不倦地将他的体温控制在三十六度与三十七度之间，被这样一只手握住可谓是舒适极了。
你在与五条悟相处时本就不爱开口，现在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好偏过头去，不再和他大眼瞪小眼。不得不说，参照你从各类影视作品里学习来的贫瘠的恋爱知识，现在你们之间的气氛倒还真的很有初识男女之间半生不熟的暧昧感。
比起你的失言，不如说你更害怕五条悟会说出些毁气氛的话来，于是你抛弃了缄默不言的习惯，依旧做了主动出击的那个人。
“明天我还想吃三福堂的蜂蜜蛋糕。”
五条悟立刻就从自己的搜索引擎中提取出了关键信息：“街口的那家蛋糕店？”
“嗯。”那家店不提供配送服务，虽然父母知道你很喜欢，每周前来看你时都会给你带，但你现在突然之间嘴馋起来，很想买来做明天的饭后甜点。
你感觉自己向五条悟提出要求的模样很像任性的女友，他却利落地答应下来：“好啊，这似乎还是那家店的人气商品？我明天会早些去排队的。不过……”
他的话里留了个小尾巴，闻言你诧异地看向他，等待他的下文，却等到了不是那么合你心意的答案。
“不知是否能有我们一起出门去买的机会呢？”
你又不愿说话了，甚至想现在就打开电脑写个不许触及你如下雷点的txt，通过数据线连进五条悟的端口，让他狠狠记住，再也不许向你提问这样的问题。可你最终还是没有这么做。
“……不要为难我。”
这是你深思熟虑后给出的回答。
于清晨睁开双眼时，你就已经在心中原谅了五条悟昨日于无意之间踩到你雷点的行为。
你这人惯是这样的，睡眠能够在很大程度上改善你的心情，甚至改写你的想法，就算你再怎么念叨着心中那七个不平八个不愤，只要睡上一觉，那些扎在你心头的软刺也都会消解大半。
也很正常的吧——男女朋友之间本就床头吵架床尾和，更何况出于五条悟的这般性质，你们没什么不可以互相包容的。
但五条悟似乎是真心想要让你做出些改变似的。他进不了你的卧室，就将客厅、厨房与其他房间内的窗帘通通拉开，阳光透过细细密密的纱窗泼洒进室内，映照得暖色的瓷砖和地板都散发出一层莹润的金光。
你不明所以地眯起双眼，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拄着拖把冲你微笑：“早上熬了菠菜粥，里面还放了虾仁喔。”
这样似乎也还不错。
被按在座位前的你拗不过五条悟，用汤匙不紧不慢地舀起碗中的菠菜粥，将其送入口中。迎着时隔多日未曾触碰到的阳光，你感觉自己像极了久未出世的吸血鬼。
往常你独自居住时，习惯将自己藏于一片昏暗之中。想来也很合理，只有处于别人都注意不到、窥探不到的角落，你才能放心地生活。
五条悟就端坐在你对面。他的围裙还没有脱下，蓝白色格纹交织的款式穿在他身上合适极了，你想这应该是他后为自己添置的，原先你家中根本就没有这东西，你很少下厨的。
“今天不用出去买菜吗？”
光是你自己独处的时候还好，现在身旁多了个人，这份沉默再度蔓延下去便有些不适了，你就率先做了破冰的那个人。
没想到会被你搭话的五条悟：“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又不是每天都需要去买菜啦。”
听到这话，你难免觉得羞赧。自己都是近三十岁的人了，虽说也有些独立生活的经验，但看五条悟每天都变着法儿地给你做四菜一汤，还真以为他会每天都拎着那个于他而言堪称迷你的菜篮出门买菜，兢兢业业地研究每日菜谱呢。
究竟是你没怎么关注过五条悟的行踪，还是他太过细心、每天出门都刻意做到悄无声息呢？
你偷瞄着他的表情，片刻后又将视线收回，专心致志地喝起面前的粥。
这粥被他做得很有些滋味，像是你母亲做过的味道，你知道你的父母也有参与定制计划，说不定是他们将掌勺的偏好一同加入了五条悟的程序之中，这些连同你的愿望一起，被编织成精密的独属于他的大脑。
晚餐时你如愿吃到了昨日就于心头赞不绝口的烤秋刀鱼，餐后五条悟还将三福堂的蜂蜜蛋糕盛在盘中送了上来。盘中点缀似的散落着零星的奶油裱花，你看一眼这漂亮的盘，又迎上他的蓝眼睛，从中品出了不少讨好的意味。
一直令你念念不忘的蜂蜜蛋糕在送入口中时，松软又绵密，其中蕴藏的黄油与奶油在你的味蕾之上共同弹奏起一首和谐的乐章，迫不及待地要勾起你的好心情。
它成功地实现了自己的目标，却没想到还有意外的收获——你就自己昨日的踌躇，主动开口问起了五条悟。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
五条悟自然是不知道的，但他很乐于你主动同他分享有关于你自己的事，立刻就洗耳恭听。
“在我二十二岁、大学刚毕业的那一年，我是大家都羡慕的对象。我家境殷实，但从未靠过家里，拿到了一份还不错的offer不说，还用自己大学时努力做副业赚得的钱买下了这间公寓。”
你边说边任由自己的思绪逐渐飘远至五年前，那个时候青春洋溢的你仿佛还在冲现在自卑失意的你缓缓招着手，你无奈一笑，继续回忆过去苦痛的部分。
“但好景不长，我为之得意的一切因为一场意外而毁掉了半边天——我遭遇了入室抢劫。因为我的抵死不从，对方对我下了死手后匆匆逃逸，在为我留下触目惊心的疤痕时，也断送了我正常生活的一切可能。”
衬衫的衣领被你解开两颗，你将多余的布料往旁边一别，就露出锁骨下方那道深刻的疤痕。这里曾被尖锐的刀具捅了个对穿。贯穿伤向来不爱好，还会留下后遗症，在每一个雨夜它都隐隐散发着余痛，让你不得安眠，为此你只能用一把又一把的药片来抚慰自己，说是治愈，确是麻醉。
“病好之后，我开始害怕见到陌生人，逐渐地连亲朋好友都感到发自身心的畏惧。大家也不是不体谅我，有什么好难为我的呢？但事实就是，我和所有人之间的关系都淡了，我想未来我定会孤独终老，从而寂寞地死去吧。”
这番话无论是自言自语、还是对着五条悟所说，你想自己都已经说得足够多了，说得连甜津津的蜂蜜蛋糕都没了滋味，化在口中的余香凝成了那最后的一点执念。
你抬眼望向五条悟，只觉得他那双由你亲手调配出的蔚蓝双眸更加深邃了一些。这深邃指的不是颜色上的深邃，而是他瞳中的神气逐渐地落了下来，好在只是看上去宛如失落的鹰，倒不至于同你的一般，荡着一股无望的死气。
“算了……你应该也不会懂的吧，就当我是太寂寞了，想找个人说说话。”
平白无故多添上去的这一句怪冗余的，直到你的尾音滴溜溜在缀着奶油裱花的盘中打了个转，你都没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失望。
你不是多言的人，心中的理智总是走在感性前方，却因面前的仿生机器人无法理解你的苦痛哀伤而心情低落。想来也是，好不容易多了个能为你解闷的虚拟男友，他的心智却与皮相不符，像个不解风情的半大少年，换谁谁都会难免惆怅的吧。
“要去阳台上吹吹风吗？”
五条悟的发言就没有不让你惊讶的，你立即就瞪圆了一双杏眼望向他，听他娓娓道来那些几乎要在你的海马体深处发霉腐烂的陈年旧事。
“我的程序告诉我，我的女友小的时候和最爱的父母一起居住在郊区的别墅，那时她很喜欢亲近大自然，总是牵着当时家里养的狗狗去探险，去追逐森林里的小松鼠，偷走它们储存来过冬的坚果，换成自己喜欢也希望松鼠们喜欢的糖果。
“……我想，在这样的情况下复刻树林内的别墅会很难，但根据我半小时前出门时对外界环境与空气的监测，现在无论是阳光的强度还是空气的湿度，都是刚刚好的。”
他在同你说着话的同时，漂亮的双瞳一闪一闪的，这不是你在做优美的比喻，而是真正的、物理意义上的在闪烁——仿佛他在重新开启他的监测系统用以确认一般。
你第一次见这样古怪的安慰人的方式，免不得口头为难他一下：“你这是非要我出门不可吗？”
五条悟一怔，显然他也在脑内苦苦搜刮适合在此种场景下回答的话。
你不着急，只是安静地觑着他，叉子在深陷入蜂蜜蛋糕的同时，也在不断搅动着，像是要挖出它不存在的心脏一般。
现在你们的谈话必定远超于五条悟所能接受的范畴，他虽是陪伴型AI，在对话功能上远胜于其他机器人，可情侣之间的交谈是有“学问”的。你知道他会在你的措辞之间不断学习成长，你是让他变得更加完善的一部分，你需要等待，才能获取让你心满意足的回答。
而没过多久，你就等到了。
“我想要你像从前那样快乐。”
你被他这话一惊，手中的银叉立即将蛋糕整个刺穿，金属与瓷器间的碰撞声不大好听，不如奶猫出于寂寞而抓挠门板的声音那般可爱，因着用了些力道，反而凄厉得骇人。
他知晓你的从前，有人给过他你的过去，而他想要现在的你与过去影像中的你重叠起来。这是他的想要，他在等待你是否能让他如愿。
餐叉从蛋糕的血肉中剥离，你将它指向端坐着的五条悟，难得笑成一朵底色明快的花。
“那你就负责让我快乐起来。”
你其实是个爱花的人，在搬来这里之后，你从网上购置了不少种花养花所需的工具与材料，用了好几天的时间，在花盆中种下一颗颗带有你殷切期盼的种子，往日的细心打理更是少不了。
那时你真心企盼着能拥有一片属于你自己的小小的空中花园，只可惜，它终究只能成为你一个可遇不可求的梦。你压根就没盼望着它能够重启，直到你被五条悟带到阳台上的这一天。
你想你身上穿着的大耳狗睡衣显然不太应景，乱糟糟翘起的头发每一根都丑得各有千秋，但五条悟依旧拉着你，刚跨过阳台的玻璃门就兴致勃勃地介绍起来——由许多个连成一起、组成象牙白栅栏模样的花盆中种植的是勿忘我与小雏菊，角落内异形的花盆中种着的则是月季和迷你向日葵，那边吊兰的种子他还未来得及种下，种子还在初步筛选中。
沉默同微凉的春风一起，抚过你干涩起皮的面颊。你将手腕从五条悟微烫的手心内抽出，伸手抹去他在其上留下的余温。
细细想来，在他的陪伴下，出行或许并不是件令你难以忍受的事。无论是爸爸妈妈也好，还是你自己也好，是在冥冥之中早就预见了这一天，所以才会让五条悟来到你身边吗？
你脑内的CPU显然无法承载这个令你辗转纠结的认知。你神色微晃之间，已然向五条悟提出了疑问：“所以你最近总是频繁进出阳台，就是在捣鼓这些花？”
“是哦，这些都是我偶然从家中发现的种子，后来去卖场的时候我又新买了些。”
五条悟坦然地向你扬起一个天真的笑来，转而向你抛出他的问题：“不过还是家里的种子要更名贵些，外头店里所卖的那些比起家里的倒是不如，是从前对养花很有研究吗？”
你简直要笑出声来，对着即使收拾过、却因未能发芽而显得一片荒芜的花盆们摊开手：“这就是你认为的‘很有研究’？”
“研究和实践是不一样的呀，”你拥有婴儿蓝眼眸的恋人继续向你挤眉弄眼：“就像我们只能通过聊天软件来交流时，是我们互相研究的过程，现在呢，则是实践啦。在电子之海中的我可以次次都令你满意，但现在呢？也不能的吧？”
这虽然是个开放式的答案，可你知道，一旦你真的顺着五条悟的话说出“不能”二字，他一定会眨着那双蓝眼睛假哭起来，这是他惯会做的。
谁爱在反复拉扯的虚假恋爱中做这种高难度的主观题呢？反正你不爱。
你扭头就推开拉门回到屋内，全然不顾五条悟神色中的挽留之意，即使他手指之下护着的是一棵未曾被你察觉到的细弱青翠的幼苗。
五条悟近日以来心思活泛不少，他之所以会对你百般殷勤，还是出于你几日前撂下的“那你就负责让我快乐起来”的话。
这是出自你的命令，他自是觉得每个假名之间都缀着浓重的责任感，紧擭住他虚假的躯体与冰冷的电子心脏。
然而他不曾知道，你这段时间总是故意冷落他、将他搁置在一旁的。作为女友的温柔体贴你是一星半点都不沾，像公主似的刁蛮任性脾气却是学了个十成十。
你总在辗转难眠的夜里这么催眠自己：没关系的，五条悟只不过是你用金钱买来并要持续供养的虚拟男友罢了，你对他已经足够好，只不过是想要试探他究竟会对你做到何种地步；同时你也很好奇，五条悟究竟会用心地做出些什么来让你快乐。
你待他是有心的，你想他是有心的。
而五条悟果真没让你失望。
想要你去看他种的花只不过是五条悟耍的一个再小不过的手段罢了，更高深也更幼稚的都在后面呢——他将你给他的零用钱通通省下来去买了美术展的票，即使展子就开在距离你家五百米不到的工作室，你也怎么都不愿去，最终还是五条悟全副武装出门，用他的双眸为你远程直播；这次他甚至还在买菜归来的路上，装作在门外摔到零件受损怎么都爬不起来，坐在地上将防盗门拍得啪啪响，眨着一双无辜的蓝眼睛求你开门扶他进去。
“这么蹩脚的把戏，对我使了没用的。”
防盗门被你轻飘飘地推开，你立于门框后岿然不动，堪称疾言厉色。
无论是你极度冷凝的神色、还是充满戒备意味的肢体动作，五条悟统统装作没看见。他依然保持着坐在地上仰头看你的姿势，仅是伸出手来轻轻一拉你的衣角，护住险些被门槛绊了一跤的你。
“可是我做到啦。”
他这话说得没错，可你在嘴上总要胜过他两分，辩道：“你是个会嘴硬的。”
“别……我是真的站不起来啦。”
你心中一惊，即使五条悟已经将口气放得很无所谓，你还是被迷茫的、无措的海浪骤然席卷，颤抖着手卷起他的裤腿，查看他的伤势。
他是真的直不起膝盖来了，人造皮肤破损后汩汩流出的是鲜红色的人造血液，比起寻常的血要更加黏腻，偏向胶质的质感，一旦沾上便在你指间不舍地流连。
“你不是骗我的？你不是为了让我出门故意这样的吗？我以为你会有分寸……”
话都说得语无伦次了，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没关系的，我只要还在投入使用，就一直处在保修期的，这种情况只需要送回去修补一下膝关节就好啦，甚至都不需要你划卡。”
比起你的惊慌失措，五条悟显然要冷静得多，他甚至都已经为你想好了补救措施，另一只手高高地举起，温暖的指腹抹去你面颊上冰凉的泪水。
“比起这个，见到你这么无措的模样，才是让我觉得最感动、但又最难过的事哦？——我是很期待你和我一起出门的那一天啦，但是可不想看到你流泪。”
真可恶，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才让你发觉，他现在的的确确是你的男友啊。
流过泪的眼眶干涩得像是泪水中的盐分都化作实质积在眼角一般，却很好地遏制了你流泪的冲动。你按了按五条悟的肩，仿佛决定努力尽到女友的义务一般，冲他很轻很浅地弯起唇角。
“你在这等着，我会处理好一切的。”
这个“处理好一切”指的便是你返回屋内寻到了手机，在app上拨打了出租车司机的电话后，帮着司机将五条悟扶到了车内。
在此之前，你对自己的要求不是很高，能够在网络上与人尽可能流畅地对话，并以最快的速度打发走外卖员与快递员即可。今天却突破了一个新的高度。
“……总之，请您安全地把他送到公司去，麻、麻烦您了。”
紧张过度的你站在单元门内，在与出租车司机交代实际情况时，还是忍不住在说出结束语前咬了下舌头。
这个小小的失误没有被司机先生注意到，坐在车后座的五条悟却笑了。你不满地剜他一眼，通红的眼角眉梢却衬得你的目光太过于没有说服力。
“一会儿我就回来哦，别担心啦。”
仿佛怕你太过担忧，五条悟还举起双手做喇叭状，冲你远远地喊了这么一句。
你嫌他这副模样显出些与外表年龄不符的幼态，仅是后退两步，缓缓地挥了挥手，直到目送橙色的出租车化为天地交界线之间的微弱光点，才难得地从阴影处踏出。
这是几年来第一次，你在来到室外后，整个人都完全地沐浴在阳光之下。
弥漫在空气中的太阳像飘扬着的金色尘土，映着你头上的每一缕发丝、面上的每一根寒毛都透出茸茸的金色。虚无的阳光落在你眼中像纱幔一般，这么照着不甚晃眼，只觉困顿。
在你心头缠绕数年之久的阴影此时正包裹着你，让你舒服得像是再次置于母亲的子宫。
你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转头就跑上楼梯，无论多少困倦之意纠缠上来，都在你急促的脚步之中烟消云散。
在你的小小衣帽间之中，有一间蒙尘的衣橱——没错，就是它。你已经有好些时日没有打开它了，从前还会经常翻看那些你喜爱的休闲装与碎花裙，在断了出门的念想之后，它便被你冷落在脑后，不到如此重要的时刻是想不起来的。
一二三……啊，找到了，在这里，从前你最喜欢的那条裙子。
你的手指小心地捏起衣架，从中寻出一条丝绒质地的酒红色连衣裙，镜中的女人未施粉黛，但她面容本就算不上憔悴，由这精致的酒红色一衬，面色都更加鲜亮红润了些。
你怔怔地盯着她，直有种说不上来的眩目感，扰得你耳鸣不止。再一定睛，镜中自己的脸已然妆点精致，隆重地像是要参加什么晚宴似的。手中的衣架止不住地往下落，你一惊，往脚底看去，除去粉红色毛绒拖鞋不知何时更迭成了一双精致的丝缎高跟鞋外，地上什么都没有。
身后伸来一只手，手心摊开后，你被其中藏着的花瓣饱满颜色鲜亮的月季闪了下眼。
“这是从阳台上现摘的！亲爱的女朋友，现在我们可以出发了吗？”
五条悟自如地喊着你，你这才如梦初醒般醒转过来，耳鸣消失，眼前所见也愈发清明。
此时已是一年后的夏天，你摆脱了如怨魂般盘旋在你心头的巨大阴影，如愿穿上了自己最爱的连衣裙，即将与自己深爱的虚拟男友五条悟出去简单地散一会儿步。
——是的，他并非虚拟，他是只为你而存在的真实。
你在他漂亮的眸中看见自己的倒影，现在你已无刚同他接触时的羞涩，在他的眼中反复确认了自己的妆容完美、微笑亦无敌后，扑进他怀里温声道：“当然可以！”
对于只为你而生的五条悟，你的任何指令他都会听从，但你并不知的是，五条悟身为你的虚拟男友，与其他仿生生命体不同——他自诞生起就固执地认为，自己拥有同人类一般无二的感情。
是你将徜徉在电子之海中的他的意识捞起，为他赋予名字、记忆与使命，这让在只属于“五条悟”自己的性格中自傲的那一部分重重地落回了人造大脑的至深处。
因特网将他的驱动与特殊的系统相连，他在这之上收取指令，在他的自我部分尚且朦胧之时就得以被告知，寻找着他、需要着他的这位女士在未来将会成为他的主人与女友，他所要做的就是成为她称职的男友。
这是理所当然的，也是五条悟想要以此为回报的。
他优秀的搜索引擎使得他拥有足够渊博的知识量，再加上他在与你交流时不断向你学习的人类之间的相处模式，为他构筑了足够的信心，让他在除去你所需要的基础设定外，拥有了足够开朗外放的本质，让他不为此而烦恼。
可是，他却在与你的相处中处处碰了壁。
好吧，他承认，在初次与你接触时，他的确有任性的成分！自顾自地用自我意识将自己的身体唤醒了不说，还做了让女朋友害怕、生气的事，这是他的不对啦，他承认，但他只不过是想让你开心些罢了。
不过现在他知道了，他脆弱的女朋友就像他栽种在阳台上的花卉们一般，需要更多的爱来悉心呵护长大。
他正是因为见证了你的率真，所以才愿拥抱你的缺陷，所牵绊住他的不过是那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愿望——
「对我好，永远都不要离开我。」
而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他的回答就只会有这唯一的一个。
「遵命。」